雞蛋那邊　5/365

村上春樹：我永遠站在「雞蛋」的那方

我記得小時候讀的一本歷史小說中，有這麼一個橋段。有個清官，判官司時總是「錢多的輸給錢少的，有錢的輸給沒錢的」。皇帝雖然賞識清官的清廉，卻說這也是某種偏袒，判決時應該站在理那邊，而非只是窮人那邊。當時的我，覺得相當認同。

十幾年後，我發現不盡然是那麼一回事。2011年村上赴耶路撒冷領獎時，我就讀過這篇村上的演講稿。與其說是不認同，不如說是困惑。他的話令我想起上面那個皇帝與清官的故事。幾年後的現在，我突然懂了，在濺血的那個黎明前最黑的夜晚，在一個多月以來無數公民以生命衝撞體制卻仍難以撼動之後，霎時間我明白了。皇帝擁有的太多，自可清高的說理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從來不是雞蛋，毋須擔憂體制對他的輾壓；他就是體制。他看過的疾苦太少，縱然心懷良善，卻永遠無法體會脆弱的蛋殼裡所懷揣著的憂懼。體制的高牆太高、太堅固，很可能當我們辯證道理時，雞蛋已經壓得稀碎了。

當雞蛋有道理的時候受到輾壓，當雞蛋憤怒反抗時，我們說他沒有道理。事實上，體制過於強大，強大到有時體制可以制定道理，或利用道理，例如法律。只有法制還不夠，太多站在高牆之上的傲慢者習於玩弄及利用法制。我們要的不只是法制，還是真正的法治。當雞蛋受到體制保護，我們才能說我們有了法治，而不只是法制。

我永遠站在雞蛋那邊，因為無論雞蛋有理無理，體制都能輕易壓碎。只要能夠爭取到讓雞蛋得以喊出聲的時間，我願以自己的蛋殼與高牆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