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　58/354

同學們，畢業典禮時大老闆分享的那些「成功經驗」，正是害你領22K的元凶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查爾斯 ‧ 狄更斯《雙城記》

在讚嘆時，在絕望時，我都時常想起《雙城記》的第一句話。文學至為迷人之處，除了精雕細琢刻畫出最緻密真實的心緒或情景外，當屬像上面這句話一般，以最簡單直白的語言道盡人世間的種種；更神奇的是，經過時間的淘洗，話語依舊一針見血。

這難道不是最好及最壞的時代嗎？無論上一代人如何哀嘆「一代不如一代」，或者等我們老去，也會對下一代皺眉，人類的物質文明依然迅速向前疾馳，超越，突破，難以阻止。在物質上，這確實是（已知）的最好時代了。然而在精神或整體社會層面，這卻可能是最壞的時代：人類發明了太多足以毀滅自身的武器並以此互相要脅，財富資源高度集中在全球極少數人手中，在部分人享受所謂文明帶來的好處之際，不遠處甫降生的嬰兒因為疾病、飢餓、戰爭迅即死去。社會階層比從前更加牢不可破，雖則農奴／奴隸的名稱在許多國家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令人不忍卒睹的現實黯影卻從未淡去。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一代的年輕人大部分養尊處優，父母有能力讓孩子說出吃肉吃膩了這樣的話，偶爾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一代的我們生長在大多數人將民主制度視為理所當然的時代，真心的將自由視為天賦人權的時代。然而現在的時代又比從前險峻得多：從前的台灣處於上坡時期，爬坡固然艱辛，然而前方有光，努力爬上去便能成功；事實也證明努力確實保證某種程度的成功，或至少使生活獲得改善。而這一代年輕人生長在如此優渥的環境，面對的卻是陡峭的下坡路，下方幽深不見底的未來──我們獲得所有，卻失去對未來的希望。時代確實變了，有句話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然而老人言不會永遠是對的。與人性有關的方面或許如此，許多前輩分享的經驗，莽撞的年輕人總是不屑一顧，唯有深刻痛過失去過才真正明瞭箇中精義。然而面對陀螺似的高速旋轉變化的時代，所謂「經驗」便顯現出侷限。某些名人成功者，如嚴長壽，如戴勝益，甚至是郭台銘，無論年輕人認同與否，我相信他們都是真心闡述自己所固守並實踐的信念，也真心相信遵循自己建議的年輕人能因而獲得成功。無論我們是否認同開咖啡店的夢想太小，至少那確實不是郭台銘先生心目中的成功，他也相信這就是癥結所在。

然而每個人的人生經驗都是有限的。這些成功的企業家，他們所生長的時代、環境與我們不同，彼時他們正年輕，以靈活的腦袋想法面對當下的一切；然而當時代變了，他們卻因為自己（在當時的時空背景）親身實踐過而深信不疑，而要年輕人應該遵循。可是他們所受的教育，所處的位置，所面對的時代，都與這一代人不同了。實際上以不變應萬變並不總是有效，否則 NOKIA 只需繼續打造 3310 即可。偶爾我會想起 Coco Chanel 晚年反對迷你裙的言詞，當時有人因此感嘆他真的老了，感嘆這位當年將褲裝帶進女人生命中的革命者，終究也漸漸凝固了。長者如若能保持彈性，將經驗因時代背景適度調整，那麼歲月的積累能成就的確實非年輕人所能比擬，或可稱之為「智慧」。然而若只是單純固守成功的經驗而將之視為公式而要求下一代照單全收，那麼也僅只是僵化了的，曾經的先鋒者而已，終究要為時代的浪潮所淹沒。而站在浪頭上的下一代，首要任務應是從無數的「前人經驗」揀選出「智慧」的結晶，而非不由分說的全然摒棄或盲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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