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好 76/365

à propos de la culture

我的歐洲家庭給我的震撼教育 羅晴/獨立評論@天下


此篇為昔日同窗在天下的投稿,令我想起在歐洲的一件趣事。每次上讀寫翻譯課,學生都必須在家中將規定作業裡的五句英文句子翻譯成中文,以便課堂檢討。當然作為老師,我們毫無疑問地也必須做一樣的事,甚至還需開會討論,以免不同的班級出現不同的標準,造成考試評分的困擾。現在已經想不起來確切的英語句子,但記得某一課中,我們老師在會議中最終決定的「最適合答案」,就是「(畢竟父母)都是為你好」。這是個很奇妙的文化差異,我們在各自翻譯時,都不約而同知道這是最適切的翻譯,卻也明白不可能有學生翻得出來,一方面受限於程度,一方面受限於此用法偏向口語,在非華語環境中缺少機會與母語者對話的學生沒有這種輸入管道,最重要的是,這中間有某種文化差異,是明顯到我們僅僅是在異地教學都能輕易感受到的。


果然到了上課日,在解釋了幾種可能的翻譯、學生針對自己的答案提問完之後,我才開口告訴他們,最「道地」的翻譯,母語者最可能說的,其實是「為你好」;學生不出所料,都露出某種奇異眼光,那種相當努力想理解卻有所隔閡的眼光。這裡所謂的翻譯並非專業翻譯所尋求的精準或信達雅,僅僅是對於語言形式是否 "authentic" 的追求;學生縱然能夠靠著幾年來學習的語法詞彙知識造出各種句子,但總有些「異數」是語法規則上毫無瑕疵,但從感覺上,我們就是「不這麼說」。「為你好」則相反,我們「就是這麼說」,但畢竟英語與華語是兩種如此不同的語言,在英翻中或中翻英上一定有意義上的間隙,文化上自不必言。正是在那時,我深刻意識到「為你好」事實上是一個文化概念,是在講求群體長幼階級的東方社會才會出現的概念──甚至可以說,是「設身處地」的負面極端。猶記幼時第一次在課堂上聽到楊朱學說,覺得真是自私得不可思議,然而長大後卻開始思考,管好自己難道不對嗎?我們為什麼非得要他人來為我們想,要自己為他人想?一如不同語言之間無法達到完全翻譯,個體間難道又可以嗎?是「為你好」的概念本身就非常弔詭。舉最日常的例子,在台灣雞腿是最貴的,因為台灣人喜歡雞腿肉質有彈性而不乾澀,在歐洲雞胸是最貴的,原因實在不是很確定,但可以想見雞胸是最受歡迎,被認為是價值最高的。假設今天有一台灣人、一歐洲人,喜好都符合文化刻板印象,分別喜歡雞腿和雞胸,但互相都想「為他好」,留下「最好」的部位給對方吃,最終只是造成台灣人吃到不喜歡的雞胸,歐洲人吃到不喜歡的雞腿。這樣的結果難道是最好的嗎?


我寧可相信台灣人一樣作為人類,亦有獨立思考能力,知道什麼對自己是最好的,無論最後的結果看起來如何,至少為自己的決定承擔後果而衍生出的勇氣,也是一種獲得。一味相信「我是為你好」,除了其盲點造成的悲劇無數外,下一代更可能失去決定及承擔的膽識及勇氣。以長遠人生來看,真的「好」嗎?


就如同我再也不對他人說「別哭」一般,我也極力自制,希望無論自己當下的身分為何,都不要說出「我是為你好」。


Photo credit: Janitors via photopin 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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